汽车四门包皮多少钱(打工记实：挣钱不费力，费力不挣钱)
二十六号凌晨，天刚麻麻亮，我急急匆匆往面条馆赶。春寒料峭，丝丝凉意冷得我一边走一边打颤。
说好的六点一刻要赶到约好的地方等工友的面包车，我五点钟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怕打扰熟睡的家人。
稍作洗漱，吃了一粒高血压降压药，穿上一身迷彩服。用保温杯带了一杯开水，拿了一包过年晚辈送的“宽窄”牌香烟、打火机、手机，扯一把卫生纸，一股脑儿放在帆布包里。轻轻的带上门，走在灯光昏暗的街道上。
这是我今年第一次到工地打工，是我熟人介绍的。问我多大了，我告诉他五十七，他说正好。
我是五点半到方州一家牛肉面馆的，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只看到三个女人正在忙碌着：起炉子、包馄饨、切菜。
“来碗单面！”我经常到她家吃单面，牛肉面我从来没舍得吃过。想想做一天苦工工资才二百块钱，一顿早饭就花掉二十块钱，感觉实在是太奢侈。一碗馄饨是十块钱，她家就数单面最便宜了，六块钱一碗，用支付宝扫码还能让六毛三，我的一碗单面就五块三毛七。
“好的！马上就到，面条要不要加量？”
我知道六合面馆的面条是加量不加价的，毫不犹豫地说：“加，要到工地干活呢。”
我站在约定地点是六点整，马路边已经站满了等车来接如我一样的农民工。清一色的手里拎着各式各样买酒送的各种品牌纸质提袋，衣服和鞋子看上去是脏兮兮的。有男人也有女人，从穿着和肤色上看，有的好像有六十多了，其实没有一个是超过六十岁的，工地上已经明文规定超过六十岁的不能进场。
想想还有一刻钟，站在马路边感觉凉风习习，便紧迈几步到还没有开门的店面前站着，门檐的遮挡感觉不冷了。我掏出手机看，抓紧开各个平台的“宝箱”。
也就六点零五分，马路边上同时停了三辆五菱宏光。拎着各式各样的的提袋打工人，纷纷上了各自工友的车。
原来我要坐的车也到了：
“我喇叭按的嘟嘟叫，你没听到啊？还玩手机。”自己开车的小队长问我，也不管“老李”不“老李”了。
“我实指望你六点一刻到的，没想到你这么快。”说着，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开始掏香烟。
“沿途还有两个人呢，不早点个不行，就这样赶到盘城也要七点多。”小队长的语气开始和蔼起来。
车内更是脏乱不堪。我知道前排还有大师傅坐，就躬身坐在第二排。脚都没得地方放，满地的安全帽和反光背心，水管的接头、电动螺丝刀、角磨机、手电钻，到处都是。后面也是接线盘和各种水暖器材材料。车门内侧的包皮也划得横七竖八的白色口子。
安全帽是脏的、反光背心变成橘红色的底和黑色表面的混合色，进工地得穿上，要不然会罚款的。从大门到他们的工棚有五百米的路程，地面上垫着厚厚的钢板，从钢板下面被送货来的汽车压得钢板面上全是泥浆，脚都没得地方落。
我一边走一边摸香烟。
小队长心知肚明，直摇手：“工地上不能抽烟，逮到了就罚二百块钱，还有你的安全帽下巴上的带子要扣好，被摄像头拍到了也是要罚款的。”
工棚在高一点的土地上，就是租的一间箱式活动板房。过去要走低洼地方，地面上冒着“汩汩”涓水，上面横七竖八的担着木工板。一只脚踩上去，“滋”地压出来的泥浆水正好射在另一只裤脚上。他们是轻车熟路，只有我，什么活还没干，已经湿了一条腿的裤脚。
进了工棚，那位墩墩实实的王师傅开始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压弯了的软“黄鹤楼”烟发给我们。小王师傅我们早就相识，他是老板的弟弟。
“这里面能抽？”我有点不放心。
王师傅三十七岁，中等身材一开口就笑：“不要紧，这里面摄像头拍不到。”
我们一行四个人，其中一个是今年刚招的，他一句话也不说，我们不熟。小队长跟我同姓。一米六八的个头，才一百一十斤。他干起活来雷厉风行。头不大，脑门却不小。他水电工出身，在工地上他什么都会。原先是搞家装的水电工，后来老板接了配电房换线的高压电缆活他也敢做。电焊他也干，遇到焊线槽弯度较复杂的难题，他当场蹲下来打开手机搜视频。零时学习加以运用。他身兼数职：水电工、电焊工、驾驶员。他就是老板的“诸葛孔明”，老板的工地交给他全盘负责。他的工资是按年薪的：一年十二万。
工棚里也是脏乱不堪：一箱一箱的货乱堆乱放，在一些放在地上的纸箱上是焊条、扎丝、老虎钳、脏手套等各种工具和用品。另一边全是杂物和电机设施，电焊机、临时接线箱、微型截钢筋机、热熔机等等。只有一节蜿蜒曲折短的走道，够人走。好各自找个纸箱坐上去抽烟，走道的地面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踩扁了的香烟头。
我呼出一口烟，看着他们三人都在玩手机，心想：没有女人的工地真是脏乱不堪。
叫我来的时候，他们也没告诉我具体去干什么。我只有按照小队长的安排，带一捆扎丝、拧扎丝的小弯锥子、一把老虎钳，跟他们向二百米处的在建的楼房里跑。
要从钢管林立的脚手架里钻进去，手抓着钢管爬楼梯。爬到第三层没有台阶了，是扎满钢筋的坡，踩着扎好的钢筋格子往上爬。我心里懊悔不迭：“想起来穿旧意尔康皮鞋来的，今天一天活干完，估计鞋子也废了。”
到了屋顶，又是站在已经扎好的钢筋格子上，然后把他们做好的夹在钢筋下面的PVC穿线管，用细铁丝固定在钢筋上。
早晨来的时候冷，里面的背心没有脱，这时候太阳出来了，感觉里面的内衣湿透了。
我从来也没扎过这活，小锥子拿在我手里，就像猪八戒拿金箍棒，既重又不灵活。
他们继续忙他们没接完的PVC管子，只是小队长简单告诉我管子有接头的地方必须两边扎，防止到时候穿线接头脱落，然后大概一米长的地方扎根丝。他们无论如何是想不到我一个五十七岁的人，这样的活干不了。
干着急着，越急越热，安全帽还老是从脑袋上滑下来。肚子又大，蹲在格子钢筋上面够下面的PVC管，气都透不过来。锥子尖子是从弯细丝孔上老是滑掉，好不容易带过来再绞左手上这一端，又被绞断了。这时候工地外面的学校里正在放《国歌》，听得我一无是处，从内到外感觉身心不自在。好像有一条无形的鞭子要从我的头顶上落下来。密集的线管，带着手套干活，连指头都插不进去。
小队长正好路过：“你不能这样子扎，管子与管子之间要留两到三公分的间隙，上面还要浇注砂浆混凝土呢，没有间隙混凝土进不去。不对，把这一段拆掉重扎。”
我忍着、急着，一凭脑门上的汗水往下流。后悔不该来：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
还有更让我欲罢不能的苦楚是：早晨的面条是不应该加量的。在这个时候内急是多么痛苦的事。我也不知道这里的厕所在哪里，再说了，一点成绩也没有，说去上厕所，人家不说自己也不过意啊。小便好解决，从楼顶走下去到二楼就可以解决掉。我现在是连小便都不敢解，时刻感到大的要比小的抢先出来。
遭罪了，遭大罪了。在这么多困难面前，我他妈哪是干活啊？！
好不容易看到老板来看工地巡视，我主动上去说：“老板，你带我回家吧，我实在是干不了。”
我们都是熟人，他笑了。摸了摸比我还大的肚子：“你这干什么活啊？才两个小时就受不了啦。再说，我马上也不回去，我还要到南京去签一笔合同呢。带干带歇，最起码干完今天一天。”
我也记不清是怎么受过来的，十一点一到，小队长手一挥：“走！下去吃盒饭。”
从房子上下来，到工棚里放下手里的东西。小队长开始发“黄南京”给我们抽，他们三个继续低头玩手机。我是一点开“宝箱”的心思有没有，继续憋着。看着他们到工棚后面小便我都不敢去，生怕大的比小的先出来。
去小饭店的路程又是五百米开外，里面坐满了穿同样反光背心的农民工。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里面的卫生也是一塌糊涂。
打菜排着长长的队，荤菜是红烧肉、鸡腿、肉圆，三者选一。蔬菜没得选，，炒花菜和炒包菜（配着干辣椒、韭菜）。
王师傅要的是鸡腿，那一位要的是红烧肉。看小队长要肉圆，我也要了两个不大的肉圆。
饭也盛好了，端在手里找不到座位。看到有人吃完，赶快坐过去，四个人已经不在一桌了。
小队长看我坐的离他不远，递了一小碗紫菜蛋汤来给我。哪里有一点蛋星子和油花子？分明就是白开水里面放点盐和五、六屑子黑绿色的紫菜。
花菜我没吃，把包菜和两个肉圆吃了。那哪是肉圆，嚼在嘴里面糊糊的。饭也没吃完，喝点汤，就早早的走出门外。
一上午没有喝一滴水，我的包丢在了车上。
接过小队长发来的香烟，问：“你车子停哪里了，我杯子在里面呢。”
他手一指：“在那边呢，工地里面不让进。走，我带你去。”
跑了有一百五十米远，我拿到了包，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水和纸都在里面啊！
按照小队长的指引，沿着围墙走过三排房子才看到厕所，厕所还算干净，水箱不间断的向粪池冲水。我解放了，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
到了工棚，我赶紧掏香烟散给他们。他们已经各自在顺好的货箱子上面躺下去看手机呢。
没有我的位置，看到一个装满PVC管子接头的蛇皮袋子，我顺势坐了上去。不到三分钟，觉得屁股硌的生疼。就站起来，找到一只空箱子，撕开来铺在地面上，一股脑儿重重地趟了上去。
一点钟准时干活。
不熟的那位掏出“红南京”散完之后，抽着烟小队长说他下午要把电焊机和活动电箱带上去焊东西。瞅着那铁盒和电缆，我头皮发麻——空身人走都觉得腿像灌铅似的，还要搬这五十斤左右的东西，我的思维变得麻木了。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电箱电缆朝楼房那边去。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再钻进密如森林般的脚手架里的楼梯里 ，我简直就要摊了下去。我咬着牙，两步一歇的将活动电箱送到了楼顶。
回到家大约五点半钟。
妻子感到惊讶：“这么早就到家啦，苦不苦？累不累？赶紧先去洗澡，我弄了两个你喜欢吃的菜：鹅肫煮萝卜丝子、牛肉粉丝大白菜。哦，还有油炸花生米，洗过就喝酒。”
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累！两只脚迈不动步子了，浑身疼、心有点发慌。”
“这么苦，明天不去了。过年到现在，没有干过重活，着实一苦，不适应。”说着，她把我脱下来的衣服朝洗衣机里拿。看着我的鞋子说：“这么脏！这双皮鞋是废得了。”我洗完澡出来，菜已经端上桌了，热气腾腾的。
酒到口里是又苦又辣，一点一不好喝。勉强夹了两根萝卜丝子放在口里，无滋无味。只喝了两小杯酒（一两五），就兴味索然地推开酒杯，钻到床上睡觉去了。
小孙女百灵鸟般地忙前忙后：一会儿摸我的脑门，一会儿喊奶奶拿温度计帮我夹咯吱窝。
一本正经地对奶奶说：“奶奶！我们家有布洛芬吧，我上次发热吃的，拿一颗给爷爷一吃就好了。”
等妻子拿出温度计看完说三十七度，也没有热啊。我已经浑身生疼，怏怏欲睡了。
于是，妻子和孙女焦急、关心、和心疼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沉沉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