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莉(微小说：双喜临门)

行政楼七层的阳光斜斜照进后勤部办公室时，林秋云正在给新到的打印纸分类。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划开屏幕，沉寂七年的宿舍姐妹群突然跳出几十条消息。

"姐妹们！雪莉升任市场部副总监了！"当年宿舍老四发的消息后面跟着一串放鞭炮的表情。林秋云的手指顿在屏幕上，看着对话框里不断冒出的祝贺词，忽然想起自己三年前升任后勤部主管时，这个群安静得像冬眠的蛇。

"对了，秋云不是也升主管好几年了吗？正好双喜临门！"老六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池塘，群里诡异地静默了两分钟，接着又跳出几条附和。林秋云望着窗台上枯死的绿萝，想起上周刚帮市场部处理过报废的会议物资，陈雪莉的签字龙飞凤舞地躺在交接单上。

聚会定在周五晚上的云顶餐厅，人均消费抵得上林秋云半月工资。她摸着钱包里刚取的3000块现金，站在餐厅雕花玻璃门前深吸一口气。水晶吊灯把大堂照得通明，服务生制服上的金线在光影里流动，让她想起陈雪莉朋友圈里常晒的奢侈品包装。

"秋云来得真早。"宿舍老大从旋转门走进来，香奈儿外套上还沾着雨水。她身后跟着其他姐妹，羊皮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清脆得像打算盘。林秋云低头看了眼自己起球的呢子大衣，忽然觉得空调出风口吹出的暖风格外刺人。

七点十分，主角终于登场。陈雪莉拎着爱马仕铂金包走进来，丝质衬衫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路上给姐妹们带了伴手礼。"她示意服务生搬进来两个印着五星酒店logo的礼盒，"最近和万豪谈合作，他们非要塞这些点心给我。"

点菜时众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陈雪莉。"雪莉常来这种地方吧？给我们推荐几道特色菜。"老四把烫金菜单推过去。林秋云看着陈雪莉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在龙虾刺身和松露和牛上流连，默默把想点的清蒸鲈鱼咽了回去。

"秋云怎么不说话？"陈雪莉突然抬头，耳垂上的钻石晃得人眼花，"你可是东道主。"满桌笑声中，林秋云感觉后背渗出冷汗。她想起上周在市场部仓库，陈雪莉也是这样笑着让她帮忙处理过期礼品，却在验收单上把"报废"改成了"正常损耗"。

酒过三巡，陈雪莉的电话突然响起。她瞥了眼屏幕站起身："王总啊，您说那个推广方案..."高跟鞋声渐远时，老六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雪莉这次其实是被降职了？市场部空降了个海归总监..."

话音未落，陈雪莉带着香风回到座位："不好意思，最近在筹备新品发布会。"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桌布上划出浅浅的痕，"秋云你们后勤部能不能支援几个临时工？布置会场实在缺人手。"

结账时发生了那幕令林秋云终生难忘的场景。当她掏出准备好的现金时，陈雪莉突然按住她的手："说好我请客的。"两人推让间，一张浅蓝色发票从陈雪莉的钱包滑落。林秋云弯腰去捡，瞥见抬头写着"业务招待费"。

深夜回到家，林秋云在台灯下反复端详那张偷偷拍下的发票照片。报销金额赫然写着5888元，而她们八人实际消费不过4300。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她想起席间陈雪莉接的那个电话——"王总放心，推广费的事我和财务打过招呼了..."

周一一早，林秋云在财务室门口撞见陈雪莉。"这么巧？"陈雪莉晃了晃手里的文件，"来找李经理报新品发布会的费用。"她颈间的钻石项链闪着冷光，和林秋云手里待报销的办公用品清单形成讽刺的对比。

茶水间的八卦总是传播得最快。中午林秋云加热便当时，听见两个市场部的新人在议论："陈总监真厉害，上周的媒体答谢宴听说开了一万多发票...""你懂什么，人家舅舅是集团董事..."

下班前，人事部的老张来送考勤表，欲言又止地提醒："秋云啊，以后少和陈雪莉她们掺和。上个月审计部查账，市场部的招待费超标三倍..."他压低声音，"听说她那个副总监，其实是明升暗降。"

林秋云站在档案室泛黄的玻璃窗前，看着楼下陈雪莉钻进崭新的宝马轿车。暮色中的办公楼像座巨大的蜂巢，每个窗口都亮着相似的冷光。她忽然想起大学时陈雪莉总爱在下铺哼歌，那时她们还分着吃一包方便面。

手机震动，宿舍群里弹出新消息。陈雪莉发了张云顶餐厅的定位："周末我做东，庆祝秋云女儿考上重点初中！"林秋云望着女儿书桌上成堆的练习册，轻轻按灭了屏幕。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档案室铁皮柜上叮咚作响。林秋云从最底层抽屉翻出当年的毕业合影，照片背面还粘着宿舍八姐妹手写的愿望。陈雪莉娟秀的字迹写着"要当女强人"，而她自己的早已褪色："希望永远不要变成自己讨厌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