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色(眼色（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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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了，锄禾局从未接待过厅级以上的头目。没想到，去年破了例，一位副省级别的头目莅临该局。这头目姓董，姑且叫他老董吧。

老董的驾到，让局里的几个头头诚惶诚恐。他刚一下车，锄禾局几名班子成员，忙恭谨地递上双手，脸上的笑容几乎僵住了。

一把手李天春汇报工作时，手不离稿，上来盖了一长串的帽，尚未进入正题；老董微皱眉头，打断李天春的话，道，李局啊，我看稿子咱们就不念了，我今天来呢，就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也谈不上指导工作，你们随意些，口头谈谈河渠改道目前面临的问题，还有你们当下已经做了哪些工作，先谈一谈，好不好？

一听让口头汇报，李天春立时抓了瞎，他将稿子放下，抬头望了望老董和他的助手，脑子霎时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老董只好示意二把手老潘先谈一谈。

老潘却说，嗯，这个，这个，这项工作我参与不多，也没，没有认真准备，只怕……

在场的总务处长小蔡眼看一把手、二把手十分难堪，情急之下，忙起身去给老董和他的助手添了点茶水，又给李天春和老潘也加了点水，而后，他坐定向着老董微笑道，这样吧，首长，这项工作我相对接触的多点，我先说说吧，不到的地方，请李局和潘局再补充。

小蔡不疾不徐，侃侃而谈，汇报了约有二十分钟，中间老董不停插话，他都对答得体。老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示意老李和老潘还有没有补充。可能受了小蔡已经打开话题局面的影响，李潘二位又分别谈了点具体情况。老董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晚上，锄禾局为老董一行接了风。但在晚上休息时，老董说啥也不愿住局里安排的大酒店，他对李天春道，你们局不是有现成的招待所吗，何必舍近求远呢。

李天春说，首长，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招待所几乎没人住过了，您还是去宾馆吧，那里条件好一些。

不用，不用，就住招待所好了，我没那么多讲究，听我的，李局长，就这么定了。

李天春一看老董态度没有回旋余地，只好依了他。处长小蔡听令，忙带上两个人去收拾招待所房间。

半个小时后，老董在李天春等人陪同下，住进了招待所。老董被安排在二楼一个大套间，他的助手和司机，住了另外一个普通间。

在老董的催促下，李天春等几人就告辞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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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两点多，睡梦中的李天春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他打开灯，戴上眼镜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但他还是接了。

对方说，李局，不好了，董某长他动不了了，你过来一下吧。李天春这才知道，打电话的，是老董的助手小夏。

李天春答应说，夏助理，你别急，我这就过来啊。李天春穿好衣服，忙又给二把手老潘和总务长处小蔡分别打了电话，让他们也马上赶去招待所。

李天春赶到后，忙上楼去看老董。进入套间才发现，老董斜躺在双人床前，痛苦地一脸狰狞，而他背后的床垫却垮塌了下来。

看到老董的表情，李天春很慌乱，他忙蹲下身问老董，首长，怎么会这样？

唉，我也不知道，就翻了个身嘛，我就掉下来了。

嗨，都怪我，首长，要是让你住进宾馆就好了，李天春诚恳检讨。

好了，不怪你们，你替我叫辆急救车好吧，我感觉不大好，一动就撕裂般地疼。

好好，首长，我这就叫车。说到这，李天春转脸问老潘，哎，小蔡呢，怎么还没到？

李天春的话音刚落，急救车的鸣笛声就传来了，很快急救车停在了招待所门楼下。

小蔡上来，带着两名手携担架的医护人员，进了老董的房间。医护人员把老董小心地放在担架上，小蔡和老李老潘也要随车前往医院。

担架上车后，老董的两名随从，也要跟去。医护人员说，坐不下，也不用去这么多人。在老李劝说下，老董的随从留在了招待所。

经检查，老董左肋两根肋骨骨折，外加左大腿肌肉拉伤。当夜就施行了手术。

从手术室出来，老董住进了高干单间病房。但他在麻醉中，没有完全醒来。小蔡看看表，已经凌晨四点半，便对老李和老潘道，两位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留在这好了，有啥事，给你们打电话就是。李潘二人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老董，没有推辞，就出了病房。

从这一天开始，小蔡成了老董的全员陪护人员。老董醒来后，看了一眼小蔡，勉强挤出笑，道，辛苦了，小蔡。

哎，没事，首长，小蔡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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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老董的助手小夏和司机来病房看老董，关切地问老董感觉如何，老董只说，手术也做了，问题不大吧。

当晚，小夏和司机要留下看护老董，被小蔡挡了，他说你们从省城赶来辛苦一天了，先回招待所休息吧。

老董也说，行吧，小夏，你和老胡回，让小蔡留下吧。

老董入院第二天，小夏来到病房，替老董倒过一次小便后，便对老董道，嗯，副某长，家里来电话，说是有事让我回去处理呢，你看，这边……

小夏吞吞吐吐，很为难的样子，老董一看明白了八九分，便对他道，噢，那你和老胡赶快回去好了，我这边没事，回去也让某长他们放心好了。

得到老董的允诺，小夏说了一番关切和祝福的话，就和老胡回了省城。

主治医生说，从老董的骨折情形看，他还需一个月左右方能下床。这就意味着，在这期间，他大小解只能在病床上解决。

看着小蔡在病房忙前忙后，特别是端屎倒尿这些活，让老董很是过意不去。他对小蔡道，小蔡，你听我说，还是请你给我请一个护工吧，总让你来伺候我，怎么好呢，你还要工作呢。

没事，首长，我的工作能兼顾；再说，您是在我们这受的伤，保障工作不到位，我有责任啊，为您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还不是应该的。

过了几天，老董的夫人从省城过来了。她进门就埋怨老董太不小心，说是，你得使多大的劲啊，翻个身能把床压垮了？

小蔡忙从旁笑着解释，大姐，这个不能怪首长，怪我们失职，事先没把床铺检查好。

老董夫人笑，她看了一眼老董道，还是小蔡会说话。尔后，她又对小蔡道，谢谢你啊，小蔡，我听老董说，这几天几夜，都是你在这照看他。

应该的，大姐，这个不是我揽过，首长受伤，真和我们工作不细致有关系。小蔡微笑诚恳道。

老董夫人来后，小蔡减轻了不少负担。不过，他仍承担了晚间照看老董的任务。

老董夫人客气道，这多不好，小蔡，你辛苦快一周了，老董你就不管了，都交给我好啦。

大姐，您别和我客气，我不说了吗，为首长服务，也是我份内的事；我比您年轻点，您白天辛苦一天了，晚上还是我来吧。

老董夫人大约看小蔡是真心实意的，就再没有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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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小蔡和老董夫人，一个晚班，一个白班，轮流看护起老董。期间，李天春和老潘也三天两头过来看看老董。

老董住院二十多后，他的岳母也因哮喘病发住进医院。夫人一看老董拄着拐棍也能慢慢下床了，就跟他商量，要不，我回去看看妈吧，爸岁数大了，妹妹又在外地。

行，你回吧，我这好多了，有小蔡在这就行，有啥事，我给你打电话好啦。

小蔡也在一旁道，大姐，你就放心地回吧，首长交给我你尽管放心好了。

老董夫人走前，小蔡买了本地几样土特产装了两箱，在送她去机场时，委托一个同行的朋友替她办好了托运。

进入候机大厅前，老董夫人一再握手向小蔡致谢。小蔡微笑，道，大姐，回去代我向老人家问好啊，有机会我一定去看她。老董夫人笑意盈盈，满面春风地走了。

慢慢地，老董拄着单拐能够下床了。有时，他吊着液体，起了尿意，便想自己手托输液瓶去卫生间。小蔡见了，忙替他举起，道，首长，你自己可不行，太不方便啊，来来，我来，您不要不好意思嘛，您就当我是你一个小弟好啦。

就这样，好多次，白天、夜间，老董去卫生间大小解，都是小蔡辅助解决的。护士送来的药，也是小蔡替他递到手上，再帮他端过水杯。很多时候，老董心情好时，总是跟小蔡聊闲天，也谈工作和读书心得。渐渐地，老董发现，小蔡有思想，有见地，也善于思考，不免对他欣赏有加。

一个半月的治疗，再加小蔡的精心陪护，老董恢复得很快，他能下地自如行走了。又巩固几天后，他就急着出了院。

本来，省城机关要来接他的，他没让。老董回省城前，表达了对锄禾局各位的感谢。

回到省城的三个月后，有一天，老董给李天春打去电话。老董说，李局长啊，有个事跟你商量下：我想借你们局的蔡处长，到我身边工作一段，如何？

噢，好啊，首长，只要他本人愿意，我们班子没意见。

那好，你跟小蔡通知一下吧，让他有个准备，下周三前，调令就给你们发来。

好的，好的，首长。

小蔡去了省城，没多久，就代替小夏当上老董的秘书。

说起小蔡的进步，锄禾局的二把手老潘感叹，小蔡可真会抓机会啊！

李天春笑了笑，道，机会是一方面，关键这小子有眼色，有眼力劲；你我就没这天分啊。

对，对，老潘笑，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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