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蛇狐大决斗(反乌托邦电影：人类繁衍的困境与权力过剩 （头条首发）)

生殖，是反乌托邦电影必须处理好的逻辑。生殖包含了两个层面，一是为保证邦民数量的肉身创造行为，即自然生殖；二是为保证邦内秩序运作的社会规范，即社会生殖。反乌托邦电影中的生殖往往体现于权力过剩，权力部门过度干预人类生育，自然法则被抹杀，控制人口增减被视为秩序化、体制化的一项重点工作。

一、自然生殖

实验型反乌托邦电影中，外星生物通过山寨人类的生殖方式培育人类——用器皿培育胚胎，然后注入意识，比如电影《遗落战境》《黑客帝国》。《黑客帝国》中，机器把人类的肉体培养在盛满营养液的器皿中，身上插满各种插头，让肉体接受虚拟世界Matrix的刺激，产生供机器运作的电能。

器皿与器皿中的黏液，是为了高度模拟人类的子宫。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一书中，提到过，一位女病人做了一个梦，“门代表身体的开口处（‘洞穴’），水管代表泌尿器官，等等。”他还例举了一些象征女性子宫的物体，如盒子、箱子、柜子、船、各种器皿等中空物体。

器皿培育将生育工业化和去伦理化，让人断了前世的臆想，后世的憧憬，又没有了寻根的杂念。没有物理血脉的自我认同，很难产生精神上的自我认同，这样更利于机器操控。

在宗教经典中，对于自然生殖有着无以复加的崇拜。比如，《佛说入胎经今释》说：“中蕴有情，或有二手二足，或四足多足，或复无足。随其先业，应托生处，所感中有，即如彼形。”意思是，这些中阴身，有的是两只手、两只脚；有的是四只脚，或者很多的脚；也有的是没有脚。随着每个生命先前所造的业因，应该转生到哪个业道，这个中阴身就会呈现那个业道的生命的影相。

佛教里的中阴身，意指从死后到生前阶段中的灵体，灵体进入母胎，看到父母合二为一的状态，便有了念想，爱父的入胎则为女婴，爱母的入胎则为男婴，并且取父之精及母之卵结合为“我”。这里的“我”对人伦进行了终极阐释，涵盖了弗洛伊德的人格“三我”学说。

“我”有往事和未来，有因有果，这一切都源自灵魂、精子、卵子和子宫，缺一不可。在《大话西游》中，唐僧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如果妖有了仁慈之心，则不是妖，而是人妖。”唐僧抱着一种朴素的自由主义观，他发动了宗教对众生的超渡，而且对象不仅仅限于人的物种，这也许是宗教的伟大之处。

如果人鬼蛇狐都由器皿所生，社会生态便陷入自然化乱伦的境地，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器皿中人找不到身份和家人，找不到善恶的坐标和灵魂的归属，自己和创造者都归罪人。

《创世纪》有言：“凡有血肉进入方舟的，都是有公有母……”方舟就是最初的器皿，实际上，整个西方现代文明，都孕育在此器皿中。在漫长的政治文明进程中，基督教的信仰渗入各个领域，最后形成政治文化的积淀。因此，美国思想家乔治·萨拜因说，基督教会的兴起是“西欧历史上最革命的事件”。

器皿生殖，对自由形成了最大挑战。所谓自由主义，即保证每个单独的器皿中有足够多的相爱的公与母；所谓的专制主义，即一个器皿只装一个个体的“一胎化”。电影《超人：钢铁之躯》中，氪星上的人都由器皿培养，超人是唯一一个精卵结合后从子宫生育的个体，他捍卫着反乌托邦的理想和自由主义价值观，只不过导演这次脱掉了他那牛气哄哄的红内裤。

二、社会生殖

李敖将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国民党概括为“一个靠生殖器串连起来的有刀有枪有镇暴车的大家族”。如果说乌托邦的人事网需要纽带，那一定是生殖器。

乌托邦尊崇一个基本逻辑：龙生龙，凤生凤。商鞅在秦国变法，玩得也是这套把戏。《商君书·禁使》说：“夫妻交友不能相为弃恶盖非，而不害于亲，民人不能相为隐。”也就是说，最亲密的夫妻和朋友，也不能互相包庇，而要向政府检举揭发，使得任何“恶”“非”不能隐匿。政府让民众相互监视，让公民间的对立、告发、举报维持乌托邦的稳定。

在反乌托邦电影中，血统论与宿命论往往被蒙上了科技的阴影。具体表现为犯罪的可预测、可监控。公元2054年，大规模的犯罪在美国消失了，华盛顿特区甚至没有了谋杀案。原来，犯罪已经可以被预测，国家的暴力机器能在犯罪实施之前对嫌疑人进行逮捕或击毙。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导演的《少数派报告》展现了这样的乌托邦世界。

表面的安宁源自一个先进的犯罪预测系统，系统的核心为三个“先知”——被装在培养液里、能预告未来犯罪事件的具有“特异功能”的活死人。他们把即将发生的犯罪的证据图像传导出来，由预防犯罪小组负责破译犯罪人的身份和犯罪时间、地点。

突然有一天，犯罪预防组织的主管者约翰·安德顿监视犯罪信息时发现一个谋杀案，即将发生在6年都没有谋杀案的华盛顿，作案者正是他自己。这是阴谋还是必然？曾经的乌托邦捍卫者和既得利益者不得不逃亡，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转化为一个反乌托邦者。

实际上，所有一切都是骗局。犯罪预测系统映射了国家的暴力机器和权力对信息的垄断。系统核心不管是三头猪，还是三个“先知”，只要当局说系统有预测犯罪的功能，它就有，没有也有；说你有罪你就有，没有也有。

如果公民相信系统的真实性，自己随即陷入谎言中。这不是“先知”预测的功劳，而是国家暴力机器威慑下的恐惧，倚靠制造恐惧来降低犯罪率，其实才是最大的罪犯。这套系统犹如骗子献给国王的会下棋的机器人，当人人都不知道机器人里面藏着个人的时候，也许会迷信机器的神奇、伟大，只要打烂那堆烂木头，再神圣伟大的东西，都是人在操作。

在反乌托邦电影中，“生殖器”问题有时也会显得很形而下。比如《人类之子》中，到2027年，未知原因使地球人丧失了生育能力，人类的生殖器都无法正常工作，19年来没有一个新生儿。人类面临灭亡，暴乱横行。那个时候，有了“生殖器”而无“串联”，人类就真的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