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阿姨(邻家阿姨的三个来电)

◎美丽羔羊

晚上十点，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声音急促、尖锐，把正在看书的我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我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门，居然是一位穿白大褂的大夫！

大夫很年轻，稚气的脸上写满了歉意。他指着对门的邻家说：“是这样，你的邻居在家里摔伤了腿，看样子很严重，需要去医院急救。她家人不方便过去，所以，她想让你陪着去趟医院。可以吗？”

大夫巴巴地盯着我，等着我的答复。我却一时陷入了脑神经短路状态。邻家的阿姨我是见过的，六十来岁，在一家大学后勤处做宿管，是退休后又被返聘的。我知道的所有信息也就这些了。偶尔在电梯里撞见，也就是笑着点点头，或者扯几句“买菜啦吃饭啦天晴啦下雨啦”之类的场面话。她的腿摔伤了吗？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家人跟去，要让我去呢？

大夫看出了我的疑虑，急忙解释说：“我都问清了，她的老伴儿双目失明，整天待在家里出不了门。唯一的儿子在外地，亲戚们都在乡下，离得也很远。这时候，她唯一能想起的，就是你了。”

好吧，既然这样，我责无旁贷。

把邻家阿姨送到医院，帮她做完检查，办理好临时住院手续，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因为第二天上午单位有个紧急会议，我对阿姨说，没办法在医院陪床了。为了让她放心，我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第二天早上，大概六点来钟的样子，我还没有从庄周的梦里转悠出来，电话忽然响了，是邻家阿姨打来的。我以为她腿伤加重，需要帮忙。没想到，阿姨在电话里说：“真是不好意思，还需要麻烦你一下。我住了院，老伴儿在家没人管，乡下的亲戚下午才能到。所以，你能不能帮着给他做顿早饭？”

放下电话，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敲开了邻居的门。对门住了五年，我还是第一次去他们家。开门的大叔穿着浅色的睡衣，高高瘦瘦，一脸倦容，大概一夜未眠吧？因为眼睛看不见，他只能侧着身站着，安静地候着我进来。屋里收拾得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摆在合适的位置，无声地述说着女主人的勤谨和干练。

我跟大叔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厨房。正在琢磨着做点什么，电话响了，还是阿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刚才忘了跟你说，他早上就喜欢吃小米粥，你给他熬点儿粥就行。小米就在冰箱冷藏室的第二个抽拉盒里。再给他煎两个鸡蛋，剥一个咸鸭蛋，鸡蛋和咸鸭蛋也在冰箱里。麻烦你了。”

我打开冰箱，小米和鸭蛋都找到了，但是没有鸡蛋。大概已经吃完了，阿姨却不知道。我打量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厨房，觉得还是回自己家做方便一些。跟大叔解释了一下，大叔有些过意不去：“甭麻烦了，家里有水果，我随便吃点儿就行。”

怎么能随便呢？阿姨摔伤了脚，自己的身体顾不上管，还要操心老伴儿的早餐。随便不得呀。

回到自己家，按照阿姨的要求，我很快做好了小米粥和煎蛋。给大叔送去后，没等离开，电话又响了。依然是邻家阿姨：“对了，还有件事。我家老伴儿有前列腺炎，医生叮嘱，除了吃药，还要多喝水。请你帮他温一壶开水，沏到他的大水杯里。他每天吃的药就在床头柜子里，你按照药瓶上的用量，给他分好两份，叮嘱他早餐和午餐后各吃一次。晚上不用管，亲戚那时候该过来了……”

我一一照做。等到大叔吃完饭，用过药，一颗心才轻轻放下。也许是觉着耽误了我太多时间，大叔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摇：“你看我这身体，啥也干不了，净给你添麻烦。老伴儿就是个爱操心的命，整天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其实，一天不吃饭不吃药的，啥都碍不着。倒是她，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我在家干着急，啥忙也帮不上。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大叔开始不停地揉眼睛。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盯着手里的电话，真希望邻家阿姨再打来一个，我好交给大叔，让他们各自问好，彼此安心。

古人有诗云：“淡然执手度清平，山盟不弃白发生。”说的就是这种日子吧。